2011年10月31日 星期一

伊斯坦堡與土耳其

       
        今年看了三本跟土耳其有關的書,剛好分屬不同的時代。<我的名字叫紅>是十六世紀末的鄂圖曼土耳其;<往伊斯坦堡的最後列車>是二戰時期的共和土耳其與法國;<伊斯坦堡>則是五零年代以降的伊斯坦堡。第一、三本是同一個作者奧罕帕慕克的作品,列車那本則是土耳其女作家艾雪庫琳的小說。
        土耳其是去過的國家中最懷念的其中之一。你似乎可以在這裡找到夢中的所有一切,尤其在伊斯坦堡。站在加拉達塔上俯看著金角灣和博斯普魯士海峽絕對是一生中最難得的經驗,不論人事變遷多麼複雜曲折,海水就這樣在海峽來來去去了兩千年。這三本書也都與伊斯坦堡這座特殊的城市有關,跟土耳其其他地區比起來(例如安那托利亞),伊斯坦堡混入更多不同的文化,歷史也更複雜。
        <我的名字叫紅>是一個謀殺的故事。雖然有著偵探推理小說的架構,但內容更深入當時的社會背景,小至細密畫家間的畫風與價值觀、性格的差別,大到討論面對西方文化入侵時,傳統的伊斯蘭信仰如何接受與對抗。由一幅大大改變傳統的細密畫引發殺機,作者讓每個在故事中的角色都有發聲的機會,每個人物(包括兇手)、出現在畫中的動植物、物品(像是錢幣)、甚至是顏色都以第一人稱出現,每種聲音逐漸拼湊出兇手,拼湊出光輝外表下潛藏陰暗與衰敗的伊斯坦堡,也刻劃出一個我們不熟悉的伊斯蘭世界。
        <伊斯坦堡>也是帕幕克的作品,它不是一本小說,比較像是作者的自傳,除了詳加描寫現代(五零到七零年代)伊斯坦堡,像是金角灣來往的船隻,海峽兩岸的舊時代別墅,也有提及土耳其人與希臘人的恩恩怨怨...等,也回溯到十八九世紀來訪的西方旅人(包括福樓拜)如何看、如何感受這座城市的氛圍,也有城市自己的歷史學家、記者用什麼樣態度去形塑伊斯坦堡人的共同記憶。整本書的中心應該就是"呼愁",作者描述的呼愁不只是悲戚的愁苦,反而是深殖於伊斯坦堡人體內的基因,大概類似一種對昔日帝國光輝消逝的惆悵吧!尤其伊斯坦堡大街小巷充斥著歷史的痕跡,有些地區甚至就任人遺忘、毀壞,更是增添那股愁思。
        <往伊斯坦堡的最後列車>則是一部節奏流暢、主題明確的小說,沒有像<紅>那般錯綜複雜的歷史,也並非像<伊斯坦堡>一書中潛藏的深情與愁思。<列車>一書目的是道出一段二戰時鮮為人知的歷史。當時土耳其剛成立共和百廢待舉,再參戰決不明智,所以總統伊諾努和土耳其的外交官們夾在英俄德三勢力間推託斡旋,為的就是不讓土耳其再捲進萬劫不復的戰爭漩渦;另外猶太人自鄂圖曼時期便是土耳其的重要成員,戰時許多歐洲各地的猶太裔土耳其人都活在納粹迫害的陰影下,派駐各地的土耳其外交官們於是基於人道,盡其所能地保護所有土耳其公民免受納粹威脅,但又必須注意不能過份對抗德國,畢竟那時德軍已經佔領保加利亞來到土耳其跟前;同樣的,德國人為了拉攏土耳其支持,也盡量認同其中立國身分,假如得罪土耳其人太多,萬一他們加入同盟國也非德國人所樂見。於是故事的背景就在如此充滿張力且緊張的大時代下展開。
        最令人深深佩服的就是那些不顧自己安危捨命救人的土耳其外交官。其中一幕是駐馬賽大使一聽到有八九十個猶太人被抓上運往柏林的火車,立刻追到火車站,在接洽不順利下甚至還跳上火車。雖然車上大部分猶太人持有土耳其護照,但也有一些非土耳其人,不過大使仍能堅定強勢的面對持槍的德國軍官,表明必須所有人下車才願意離開。最後在漫長的僵持與等待下終於將所有人成功救出,讓人不禁為其勇氣與正義感折服敬佩。原本以為這段只是作者創作的情節,後來查了點資料才知道這也是真實事件!
        除了這三本書,前幾天也看了一部電影<香料共和國>,背景則是希臘與土耳其的恩恩怨怨。因此不僅讓人思考現代民族國家與舊式帝國的差別。民族國家美其名好像單一民族可以獨立建國,不需受其他宗教或民族宰制;但是多民族統合在一個帝國下也並非都是敵對關係,像是在鄂圖曼帝國下生活的猶太人和希臘人,即使是最基本的信仰權力也並沒有被剝奪,當然地位還是會與穆斯林有差,但很多時後憑著努力仍有很多發揮的空間,甚至許多土耳其人也都與希臘人、猶太人為鄰,彼此也不以民族為交流的界線。因此一個尊重多樣文化的帝國真的就不比單一民族國家然後常常各民族間卻彼此仇恨好嗎?不知道,這也是個值得多思考的問題。

2011年7月17日 星期日

印和闐傳奇(下)


瑪斯塔巴(Mastaba)

        在第一、第二王朝的時候,王室與貴族墓穴都以泥磚建築為主,稱做瑪斯塔巴(Mastaba),外型扁平,活像個長方型板凳,所以阿拉伯人才會以“板凳(Mastaba)”稱之。第三王朝的左塞王和印和闐,一改泥磚式墓穴,使用能保存更久的石材,號召大量人力從圖拉(Tura)開採石灰岩,運到現今開羅附近這塊叫做薩卡拉(Saqqara)的地方。其實階梯金字塔雖屬創舉,但基本形式仍不脫早期的瑪斯塔巴,就是把它堆了六層起來。除了有可能象徵國王死後登上階梯,與太陽神一起漫遊天際外,階梯式的金字塔也可能象徵古埃及神話中的“創世土墩—本本(ben ben)”。
        建造金字塔除了可以將全國人民動員組織,凝聚一種宗教式的熱情,讓所有人更認同國王與這塊土地之外,階梯金字塔墓葬群的設計,更是宣揚國王獨一無二統治威權的場所。通常國王登基滿三十週年會舉行“赫卜-賽德(Heb-Sed)”節,是古埃及最重要的節慶之一。三十週年過後第二次並不用等到六十週年才辦,只要舉辦過第一次,之後就可以隨國王的意思,每隔幾年辦個一次。這個節日用意是象徵國王重獲新生,統治威權能再一次補充,面對接下來新的挑戰。所以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儀式就是國王會到一片大空地上,在兩處象徵國土界碑的馬蹄形石堆間來回巡走,就好像自己君臨整個埃及國土,不斷重申統治權。印和闐就幫左塞在金字塔旁同樣打造了一個大型廣場,金字塔腳下也有一個附有華蓋的亮麗寶座,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左賽王在死後仍能盛盛大大的舉辦賽德節。
左賽王的階梯金字塔墓葬群
        除了建築師的身分,印和闐也以書記官的形象流傳後世,總是一個頭大大的坐像,一卷莎草紙攤開在膝上。書記官是古埃及最重要的一群人,或許不像法老、貴族和祭司名氣那麼響亮,但是他們卻是維繫整個埃及社會的基石,這批具有讀寫能力的族群也相當崇拜印和闐,據說工作開始前,書記們都會倒幾滴奠酒在紙上以示尊敬。
        另外同樣也很激勵人心的,印和闐以一介布衣而能晉身如此高位,就是靠他無與倫比的才華。在古代階級分明的社會,政府相當是國王家族的延伸,還能有平民擔任政府高官,雖非獨一無二,但也不是天天都有的。所以古埃及人相當看重書記,認為只要會讀書寫字就能飛黃騰達。現在也留下很多父親寫給在外地讀書游子的信,內容不外乎多是勸戒孩子努力讀書,甚至常常大力貶低其他行業,只為孩子能專心向學,其實跟我們的社會也有許多相似之處。
        印和闐死後數百年逐漸被埃及人尊為神明,除了是書記官的守護神,他同時也是智慧與教育的化身。更有甚者,大家逐漸尊他為發明藥草的醫藥之神,據說他從植物提煉藥材,治療盲腸炎、痛風和關節炎等疾病。在孟菲斯(Memphis)有祭祀祂的神殿和祭司,他也是人神溝通的媒介,可以幫一般人解決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問題或是疾病。
        創建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威廉奧斯勒爵士曾說到他“印和闐診斷超過兩百種疾病,十五種與腹部有關,十種跟直腸有關,二十九種跟眼睛,十八種跟皮膚、毛髮、指甲和舌頭有關。他也治療肺結核、膽結石、盲腸炎、痛風和關節炎。另外他也幫人動手術,甚至有些是牙科手術。他從植物中提煉藥物。他也知道一些重要器官的位置和功能以及血液循環的想法。”
        希臘人入主埃及後將印和闐與醫藥之神艾斯克雷庇烏斯(Asclepius)結合,持續奉祀和建神殿。直到阿拉伯人七世紀入侵北非,對印和闐的信仰才慢慢消失。
        學者認為印和闐的墓可能就在薩卡拉附近,不過直到現在仍是一無所獲。我們對他這個人的了解並不太多,他是否真的做了這麼多事?古埃及人習慣將找不到源頭的事情歸於一個人的所作所為,我們認識的印和闐除了後代埃及人的崇拜外,大概就只剩下跟他同時代的一些名字和稱號的記錄了。雖然如此,從這些民間信仰還是可以看出埃及人尊敬的價值和生活中關心的事情為何。假如真能找到他的墳墓,就像現在如火如荼尋找埃及艷后的墓一樣,不只是考古學界的大事,也許也能更了解他們是如何生活在那個遙遠的時代。

印和闐傳奇(上)

我在我的王座上哭泣,整座宮殿都陷入悲傷,我的心受盡折磨,因為哈皮¹沒有準時到來…我請教圖特²的傳人,太陽神的大祭司卜塔³之子印和闐該怎麼辦?”左賽(Djoser)王說。
“…我將前往生命之廳,攤開太陽神之靈魂的捲軸,我將接受諸神的引導。”印和闐說。
  "他離開,但是很快就回到我面前,他告訴了我哈皮的始末…,他成功解開了那些自古以來的謎團…”左賽王說⁴。


饑荒碑 by LookLex
        以上幾段話出自托勒密時期⁵的一塊石碑,這塊石碑叫做饑荒碑(Famine Stela),描述古埃及第三王朝時一場為時七年的大饑荒。尼羅河沒有定期氾濫,因此農作物歉收,生靈塗炭。石碑上也描寫的很生動,像是人搶劫自己的胞兄弟、孩童哭泣、年輕人不支倒地、年長者的心在悲泣,連宮廷也窮了、神殿都關了、祠堂也都佈滿了灰塵…等,一幅十足的末日景象。
        當時的國王左塞當然焦急萬分,大概在宮裡來來回回踱步踱到地板都穿了。最後法老求助於他最信賴的大祭司印和闐,兩人通力合作找出災禍的原因,獻上貢品與神殿給生氣的神明才化解了這次危機。這座石碑也就立在尼羅河上游亞斯文附近的一座小島上,以茲紀念。當然這事很可能只是傳說,而且書寫這塊石碑的托勒密時代,也距離事件發生的左賽王超過2500年!但之所以提到這則小故事,也還是因為故事中出現了一位古埃及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就是印和闐(Imhotep)。
        有看過電影神鬼傳奇應該就對這個名字不陌生,影片裡頭印和闐是個不顧一切只想讓女友復活的大壞蛋。我想編劇也並非刻意想抹黑歷史上的那位印和闐,大概只是借個名字來用用,就像他女友的名字安蘇娜蒙(Ankhesenamun)也是出自史實的名人,她就是圖唐卡門的王后,不過那又是另一段淒涼的故事了。而且古埃及叫什麼什麼和闐(-hotep)的人很多,也許也有好多個同名的印和闐也說不一定。
印和闐的雕像6
        真實的印和闐是古王國初期的人,距今大約四千六百多年前。身為國王左賽的首席大臣,印和闐絕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且從其眾多稱號便可一窺他當時是如何的權傾一時,例如“下埃及國王的財務大臣”、“上埃及之王下第一人”、“大王宮總管”、“世襲貴族”、“太陽城(heliopolis)大祭司”、“首席建築師”、“首席雕刻師”和“木工、石瓶製造者”,看起來似乎沒有事情是他辦不到的。他名字的本意是“和平到來之人”,而且這時上下埃及統一,國力也開始蒸蒸日上穩定發展。印和闐其中一件最了不起的事蹟就是他為左賽王建的階梯金字塔(The Step Pyramid),不僅是埃及金字塔墓葬建築的濫觴,也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座大型石造建築,將神明崇拜與王權緊密結合,真正帶領埃及進入和平昌盛的年代。


註 1. 哈皮(Hapy)是尼羅河神
註 2. 圖特(Thut)是書記之神,相傳是他發明的象形文字,常以朱鷺形象出現
註 3. 卜塔(Ptah)是工匠之神,孟菲斯當地的創世神話認為祂靠說話就可以創造世界
註 4. 本文源自 M. Lichtheim.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 A Book of Readings. Vol. 3
註 5. 托勒密時期是亞歷山大死後,帝國分崩離析,其中一位將軍托勒密接手埃及,模仿古埃及法老制度,創托勒密王朝
註 6. 圖片來自 http://visionthought.files.wordpress.com/2010/09/imhotep1.jpg 

2011年6月6日 星期一

拿破崙和他的學者部隊(下)

© Linda Hall Library, 德農繪希艾拉孔波利斯(Hieraconpolis)的圖片

File:Vivant Denon.jpg
Vivant Denon (1747-1825)

當然除了自然方面的成就外,最令這批學者們驚豔的就是古埃及文化的遺產,其中又以德農的貢獻為大。德農本身為政治家與藝術家,也是一位版畫家,相當擅長素描,這次遠征他也隨遠征軍深入上埃及(埃及內陸),沿途描繪一系列驚人且目不暇給的神殿和遺跡,光路克索和卡納克神廟就來回進出了三次,直到第四次才靜下心來畫圖;參觀丹德拉(Dendera)神廟時,他說 “我覺得我身處藝術與科學的聖殿…從沒有人能將人類以如此光彩奪目的樣貌呈現給我。在丹德拉的遺跡中,我看到埃及人的偉大。”另外他也稱讚古埃及人的建築雖早於希臘人,但卻更勝之;看到艾德芙(Edfu)神殿精巧細緻又多樣的柱頭裝飾,他也忍不住讚賞“這不是向任何人模仿來的,他們從自己的土地汲取靈感,紙莎草、蓮花、棕欖和蘆葦桿都是裝飾藝術的好模範。”

不過這趟旅行並不寫意,除了必須跟士兵一樣忍受行軍的艱困,也必須在槍林彈雨的危險和當地人的暴動威脅之下努力作畫,所以德農勢必練就一身同時能躲子彈又能快速繪畫的技巧,這可真的能稱為“速”描了。作家法朗士(Anatole France)曾描寫過這段日子的一件軼事,相當傳神。

“有一天遠征隊在尼羅河逆流而上,他瞄到一些廢墟,就說一定要畫下來。他硬要同伴讓他上岸,跑到平野,坐在沙地上畫將起來。才要畫完時,一顆子彈呼嘯過他的畫紙。他抬頭看見一個阿拉伯人正準備重新上膛。他抓起地上的槍,向阿拉伯人的胸部開了一槍,合上紙夾上了船。晚上他把畫稿拿到參謀部,將軍說“您的地平線畫的不直”。德農回答“喔!這要怪那個阿拉伯人,他太急著開槍了。”

等到德農一回國,一點也不浪費時間就將旅途所見所繪集結成書,取名為<波拿巴特將軍遠征時的上埃及和下埃及>,甫一出版立刻轟動,甚至還再版了四十多次。這也是讓西方大眾第一次見識到真正的埃及是怎麼樣一個地方,而不再只是街坊巷道間的道聽塗說和穿鑿附會的迷信而已。這本書的熱賣也為下一本及將問世的大作鋪好了路。


<埃及圖說> 圖版封面

話說遠征埃及的學者部隊回國後,在拿破崙的支持之下,整理三年多一切資料和記錄,以<埃及圖說>(Description de l'Égypte )之名出版,從1809到1829年共花二十年的時間出齊二十大冊,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大,為了能容下每幅精細的圖片,一本都約140公分高70公分寬!其中九冊是文字敘述,另外十一冊都是圖版,書中總共有超過三千幅的圖片。圖冊分為五冊的古蹟、一冊地圖集、兩冊當代生活和三冊自然環境,鉅細靡遺把埃及這個國家的過去和現在介紹給西方世界。這一系列的書雖然出到讓這一批學者頭髮都白了,但是也直接促成埃及學這門專業的出現,影響了包括尚博良在內的許多著名埃及學者。
    
File:Murad Bey by Dutertre in Description de l Egypte 1809.jpg
<埃及圖說>中的當代穆斯林
(Murad Bey)

© Linda Hall Library, Savigny所繪的朱鷺

File:Egypt Temple Philae.jpg
<埃及圖說>中的菲萊(Philae)神殿
除了<埃及圖說>外,遠征軍還有另一項重要的貢獻,就是發現了“羅賽塔石碑”(Rosetta Stone)。當法軍在羅賽塔村搭築防禦工事的時候,一名工人無意間發現了這塊黑色的花崗石碑。雖然後來被英國人“帶”走,但是石碑上記錄的三種不同文字也成為之後楊格和尚博良解讀象形文的關鍵線索,不過這當然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雖然整場征服行動以軍事著眼是失敗了,納爾遜的海軍仍是牢不可破,英國人也還佔著印度。但是卻為西方人開啟一扇了解東方文化的大門,也促成埃及學之後百年的蓬勃發展。所以,最後讓我們回到拿破崙是否真的轟掉了獅身人面像的鼻子這個問題吧! 雖然還有很多其他證據可以證明他是無辜的,但是從他帶來這麼多研究人員和他自豪所繼承的啟蒙時代精神,姑且先不論他這麼做的真正目的,我想他也應該不會冒冒失就以練習為由,轟掉一個他自己稱為“四十個世紀”的文化古蹟吧!


2011年6月4日 星期六

拿破崙和他的學者部隊(上)



拿破崙佇立於獅身人面像前
“士兵們,從這些金字塔的頂上,四十個世紀注視著你們!”


            -拿破崙,1798年七月,金字塔之役前-


古埃及數千年文化該從何談起?

不久前才有人問我,獅身人面像的鼻子是誰弄掉的?還特給了三個選項分別是拿破崙、圖唐卡門和印和闐。現在想想這似乎倒很適合作為開場白,除了題目本身的獅身人面像,另外三個選項也大概是現代人能跟埃及扯上關係最熟悉的幾位人物,每個選項背後也的確有豐富的故事,從這些人物來開始似乎正好。


不過暫且遠離金字塔與法老,先來到1797~98年的法國。那時正值拿破崙因義大利的戰功而聲勢大漲之際,恐懼這股新興勢力的督政府遂同意了這位野心勃勃年輕人的驚人構想 : 遠征埃及 ! 除了想要間接打擊英國在印度和東方的勢力之外,拿破崙的目標似乎更遠大 : 追隨著亞歷山大大帝的腳步,建立一個東方的大帝國。不過到這裡,如果只是單單一場武力征服行動,那也沒必要在這裡花上許多篇幅了。


© Linda Hall Library 出自<埃及圖說> 當時的埃及亞歷山卓港 

1798年七月一日,拿破崙率領了四百艘軍艦和超過五萬人抵達了埃及的亞歷山卓港,與所有戰爭最不同的就是這五萬人中有一支浩浩蕩蕩、求知若渴的學者大軍 ! 這總共167人的隊伍中,包括了物理學家、化學家、天文學家、工程師、植物學家、動物學家、地質學家、醫生、藥師、建築師、畫家、詩人、音樂家和印刷師傅等包羅萬象的各領域菁英,並且攜帶各式各樣機械、科學儀器和各類字型的全套印刷設備。整個行動活脫脫就是個啟蒙時代的縮影。


這批學者們(Savants)也不乏現代人都知曉的名人,例如不論學工還是學科學都一定熟知的傅立葉(Fourier)、之後的羅浮宮首任館長德農(Denon)、拿破崙的好友數學家蒙日(Monge)與化學家貝托羅(Berthollet)。這幾位也與拿破崙一同在開羅創辦了“埃及學會”,打算在這文明古國重現理性時代的新文明。其中像是傅立葉本人就必須兼任秘書與主持審訊庭,同時還不斷在研究他的熱傳理論。其他人在自然科學方面的成就也不遑多讓,例如聖希萊爾(Saint Hilaire)大量蒐集魚類、哺乳類標本,幫助其與拉馬克的演化觀念成型;貝托羅研究當地的碳酸納、碳酸鎂,研究新的化學鍵結理論;化學家孔特(Conte)甚至在這裡發明了新的幫浦、我們現在使用的無鉛鉛筆和改良水磨的傳動裝置等等。這些學者們孜孜矻矻忍受著行軍與當地困苦的環境,全憑著一股進入新世界探尋知識的熱情,是為啟蒙思潮最好的實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