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6日 星期一

拿破崙和他的學者部隊(下)

© Linda Hall Library, 德農繪希艾拉孔波利斯(Hieraconpolis)的圖片

File:Vivant Denon.jpg
Vivant Denon (1747-1825)

當然除了自然方面的成就外,最令這批學者們驚豔的就是古埃及文化的遺產,其中又以德農的貢獻為大。德農本身為政治家與藝術家,也是一位版畫家,相當擅長素描,這次遠征他也隨遠征軍深入上埃及(埃及內陸),沿途描繪一系列驚人且目不暇給的神殿和遺跡,光路克索和卡納克神廟就來回進出了三次,直到第四次才靜下心來畫圖;參觀丹德拉(Dendera)神廟時,他說 “我覺得我身處藝術與科學的聖殿…從沒有人能將人類以如此光彩奪目的樣貌呈現給我。在丹德拉的遺跡中,我看到埃及人的偉大。”另外他也稱讚古埃及人的建築雖早於希臘人,但卻更勝之;看到艾德芙(Edfu)神殿精巧細緻又多樣的柱頭裝飾,他也忍不住讚賞“這不是向任何人模仿來的,他們從自己的土地汲取靈感,紙莎草、蓮花、棕欖和蘆葦桿都是裝飾藝術的好模範。”

不過這趟旅行並不寫意,除了必須跟士兵一樣忍受行軍的艱困,也必須在槍林彈雨的危險和當地人的暴動威脅之下努力作畫,所以德農勢必練就一身同時能躲子彈又能快速繪畫的技巧,這可真的能稱為“速”描了。作家法朗士(Anatole France)曾描寫過這段日子的一件軼事,相當傳神。

“有一天遠征隊在尼羅河逆流而上,他瞄到一些廢墟,就說一定要畫下來。他硬要同伴讓他上岸,跑到平野,坐在沙地上畫將起來。才要畫完時,一顆子彈呼嘯過他的畫紙。他抬頭看見一個阿拉伯人正準備重新上膛。他抓起地上的槍,向阿拉伯人的胸部開了一槍,合上紙夾上了船。晚上他把畫稿拿到參謀部,將軍說“您的地平線畫的不直”。德農回答“喔!這要怪那個阿拉伯人,他太急著開槍了。”

等到德農一回國,一點也不浪費時間就將旅途所見所繪集結成書,取名為<波拿巴特將軍遠征時的上埃及和下埃及>,甫一出版立刻轟動,甚至還再版了四十多次。這也是讓西方大眾第一次見識到真正的埃及是怎麼樣一個地方,而不再只是街坊巷道間的道聽塗說和穿鑿附會的迷信而已。這本書的熱賣也為下一本及將問世的大作鋪好了路。


<埃及圖說> 圖版封面

話說遠征埃及的學者部隊回國後,在拿破崙的支持之下,整理三年多一切資料和記錄,以<埃及圖說>(Description de l'Égypte )之名出版,從1809到1829年共花二十年的時間出齊二十大冊,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大,為了能容下每幅精細的圖片,一本都約140公分高70公分寬!其中九冊是文字敘述,另外十一冊都是圖版,書中總共有超過三千幅的圖片。圖冊分為五冊的古蹟、一冊地圖集、兩冊當代生活和三冊自然環境,鉅細靡遺把埃及這個國家的過去和現在介紹給西方世界。這一系列的書雖然出到讓這一批學者頭髮都白了,但是也直接促成埃及學這門專業的出現,影響了包括尚博良在內的許多著名埃及學者。
    
File:Murad Bey by Dutertre in Description de l Egypte 1809.jpg
<埃及圖說>中的當代穆斯林
(Murad Bey)

© Linda Hall Library, Savigny所繪的朱鷺

File:Egypt Temple Philae.jpg
<埃及圖說>中的菲萊(Philae)神殿
除了<埃及圖說>外,遠征軍還有另一項重要的貢獻,就是發現了“羅賽塔石碑”(Rosetta Stone)。當法軍在羅賽塔村搭築防禦工事的時候,一名工人無意間發現了這塊黑色的花崗石碑。雖然後來被英國人“帶”走,但是石碑上記錄的三種不同文字也成為之後楊格和尚博良解讀象形文的關鍵線索,不過這當然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雖然整場征服行動以軍事著眼是失敗了,納爾遜的海軍仍是牢不可破,英國人也還佔著印度。但是卻為西方人開啟一扇了解東方文化的大門,也促成埃及學之後百年的蓬勃發展。所以,最後讓我們回到拿破崙是否真的轟掉了獅身人面像的鼻子這個問題吧! 雖然還有很多其他證據可以證明他是無辜的,但是從他帶來這麼多研究人員和他自豪所繼承的啟蒙時代精神,姑且先不論他這麼做的真正目的,我想他也應該不會冒冒失就以練習為由,轟掉一個他自己稱為“四十個世紀”的文化古蹟吧!


2011年6月4日 星期六

拿破崙和他的學者部隊(上)



拿破崙佇立於獅身人面像前
“士兵們,從這些金字塔的頂上,四十個世紀注視著你們!”


            -拿破崙,1798年七月,金字塔之役前-


古埃及數千年文化該從何談起?

不久前才有人問我,獅身人面像的鼻子是誰弄掉的?還特給了三個選項分別是拿破崙、圖唐卡門和印和闐。現在想想這似乎倒很適合作為開場白,除了題目本身的獅身人面像,另外三個選項也大概是現代人能跟埃及扯上關係最熟悉的幾位人物,每個選項背後也的確有豐富的故事,從這些人物來開始似乎正好。


不過暫且遠離金字塔與法老,先來到1797~98年的法國。那時正值拿破崙因義大利的戰功而聲勢大漲之際,恐懼這股新興勢力的督政府遂同意了這位野心勃勃年輕人的驚人構想 : 遠征埃及 ! 除了想要間接打擊英國在印度和東方的勢力之外,拿破崙的目標似乎更遠大 : 追隨著亞歷山大大帝的腳步,建立一個東方的大帝國。不過到這裡,如果只是單單一場武力征服行動,那也沒必要在這裡花上許多篇幅了。


© Linda Hall Library 出自<埃及圖說> 當時的埃及亞歷山卓港 

1798年七月一日,拿破崙率領了四百艘軍艦和超過五萬人抵達了埃及的亞歷山卓港,與所有戰爭最不同的就是這五萬人中有一支浩浩蕩蕩、求知若渴的學者大軍 ! 這總共167人的隊伍中,包括了物理學家、化學家、天文學家、工程師、植物學家、動物學家、地質學家、醫生、藥師、建築師、畫家、詩人、音樂家和印刷師傅等包羅萬象的各領域菁英,並且攜帶各式各樣機械、科學儀器和各類字型的全套印刷設備。整個行動活脫脫就是個啟蒙時代的縮影。


這批學者們(Savants)也不乏現代人都知曉的名人,例如不論學工還是學科學都一定熟知的傅立葉(Fourier)、之後的羅浮宮首任館長德農(Denon)、拿破崙的好友數學家蒙日(Monge)與化學家貝托羅(Berthollet)。這幾位也與拿破崙一同在開羅創辦了“埃及學會”,打算在這文明古國重現理性時代的新文明。其中像是傅立葉本人就必須兼任秘書與主持審訊庭,同時還不斷在研究他的熱傳理論。其他人在自然科學方面的成就也不遑多讓,例如聖希萊爾(Saint Hilaire)大量蒐集魚類、哺乳類標本,幫助其與拉馬克的演化觀念成型;貝托羅研究當地的碳酸納、碳酸鎂,研究新的化學鍵結理論;化學家孔特(Conte)甚至在這裡發明了新的幫浦、我們現在使用的無鉛鉛筆和改良水磨的傳動裝置等等。這些學者們孜孜矻矻忍受著行軍與當地困苦的環境,全憑著一股進入新世界探尋知識的熱情,是為啟蒙思潮最好的實證。

(待續)